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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 ] 美人般若(求生者杰克X监管者红蝶)

全文归档,八章一万三千字。

单章全文

因为第五的人物时代错乱,私设故事发生时间在十九世纪末,也就是杰克的时代。那时候夏目漱石还是学生,名言应该没出,文中的置屋妹妹不是故意玩月色那个梗(是我故意玩_(:з)∠)_)。

完结章开头的悼词有参考伊丽莎白给戴安娜王妃的悼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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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一 ]

水晶吊灯压在头顶,和服袖摆飞过空中,绅士们含笑低语,三味线叮铃伴奏。来自樱花之都的舞者一抬腕一回眸,吸引了所有注目,数个小时便在众人眼皮底下悄然溜走。她们转身颔首,衣摆打着旋儿叠出褶皱,像重重花瓣含羞带怯地收拢。唯独一人扬起了头,外倾的领口露出一截如玉白颈,而纸扇半遮面容,只见眼角一点殷红。

台下掌声如雷。

 

为伦敦权贵表演完今天的最后一场,姑娘们终于得空在餐厅享用这个国度的下午茶。也许在那些权贵眼里,京都祇园最受欢迎的艺妓也不过是落后小国的漂亮女人,但当他们私下评头论足的时候,姑娘也会掩嘴笑那或肥肉横生或獐头鼠目的家伙看美智子看呆了眼。

“听说英国男人自称绅士,可是像的人好像只有那几个……“

“安德森先生?”

“还有柯斯米斯基先生。”

“哎呀,他们真的很迷人。”

“其他人就……”

叉子敲击甜点盘的清脆声响和姑娘们的轻笑串成一首曲,而美智子端坐窗边,单看与她们截然不同的黑咖啡,就可窥一分与众不同。她抿了口清咖,微微皱起眉:“外表再好,你们哪知道他们心里什么样。”

此时一脸严肃的美智子心里想的是:苦死了,下次再也不要点这种东西了。

天知道她多羡慕左边姐妹要的水果茶。

等她和姐妹们走在回住处的路上,她不动声色地落到队尾,悄悄转身,望向那家餐厅。不料,刚迈开腿,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呼唤:“姐姐。”

美智子眉尖一跳,站直转头,笑靥如花:“嗯?”

“年轻的妹妹们不懂你的苦心,你别往心里去。”叫住她的姑娘低声道,“姐姐那样说,是怕她们被迷了眼吧。”

美智子一愣,沉默片刻,默认此事。

“陷进异国王子的怀抱里,听起来多像一场悲剧的开幕。”

 

幸亏姐妹深信美智子成熟清冷的形象,她随便找了个借口,就成功溜走,偷偷地回到餐厅——还特意挑了个远离窗户的座位,防止被发现。

“起司蛋糕、小松饼、玫瑰花茶……”手指轻快地点着菜单,美智子念出这些不太熟练的单词,满怀期待地抬起头。

服务员却一动不动,面无表情地低头看着她:“如果你是想喝下午茶的话,我得告诉你,英国人从来不在五点多喝下午茶。”

“英国人也从来不对远渡重洋的来这么无礼。”

美智子吃惊地转头,说这话的男子身披傍晚霞光,一步步走近她,用西方人的薄唇高鼻、流利的英语和柯斯米斯基伯爵的纹章,把服务员的讥讽变成嗫嚅。二十八年的岁月刚刚给这张脸雕琢出十分的英气,诸多故事已经为眉眼添上深邃,视线交错之际,无端撩拨心弦。

直到服务生仓皇地去报菜单,美智子才回过神来,认真地行礼:“谢谢您。”

“不用这么客气,我不过是一个偶遇红蝶小姐,趁机献殷勤的男人罢了。”

他笑了一下,打理得当的背头露出光洁的额,也毫不遮掩看向她的眼,显得很是坦荡。红蝶收到过种种爱慕眼神,本不会为男子的俊朗外表而心动,却因这话扬起嘴角。

端上来的起司蛋糕比想象中更甜。

不过享用茶点时还出了一点意外,美智子被寻找她的姐妹撞了个正着,她紧张地用袖子挡住这些甜腻腻的点心,对方却噗呲一声笑了:“姐姐,你喜欢就直说嘛。”

 

多亏柯斯米斯基先生先一步离开,这番偶遇最终成为他们两人的小秘密。从那天演出到回国归乡,从舞台上下相撞的目光到飘洋过海的书信,“柯斯米斯基先生”渐渐变成“杰克”,“红蝶小姐”也变成“美智子”。

京都的置屋里,妹妹见美智子亲手把一封封信收进木匣里,忍不住说:“姐姐不会想和谁去赏美丽的月色吧?”

“书没读几本,尽想这些有的没的。”美智子板起脸,用食指点点她的额头,不料话音未落,外面传来唤声。

“姐姐,有人想见你。——是个外国人!”

妹妹眼睁睁看着美智子忽然变了一副表情,从惊讶到疑惑再到难以置信中藏着期待,急急忙忙地站起来,出去迎人。

“好久不见,红蝶小姐。”

拜访的男人一头金发,绝不会被错认成黑发的杰克,举手投足同样矜贵,眼神却亮得不可思议,整个人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炽热烫人。

“我是迈尔斯·安德森,自从去年在英国见到你,一直难以忘怀。”

 [ 二 ]

“您确定要我进行催眠吗,柯斯米斯基先生?”伦敦的诊室里,医生坐在桌子对面,用毫无起伏地平板嗓音说,“隐私您不用担心,但这有损伤记忆乃至精神失常的风险。”

杰克点点头,说:“普通治疗不能把我从灵魂的困境里救出来,请您一定尽力。”

他不记得催眠时发生了什么,只记得最后这段对话,醒过来之后,医生躲到桌子下面,瑟瑟发抖。杰克疑惑地走过去,向他伸出手,没想到他惨叫一声,连滚带爬地逃远:“救命!别杀我!别杀我!”

杰克看着他的背影,心想,怎么反倒是医生精神失常了?

他没有感觉到不适,无奈地留下钱,乘车回家。管家递上一张请柬,说:“老爷,安德森先生邀请您参加他的婚礼。”

杰克接过请柬,目光从新娘姓名上扫过,不由得一顿。

美智子?

他慢慢皱起眉头。迈尔斯的新娘,自己怎么完全没印象?

 

尽管如此,杰克还是赴约了,毕竟两家的交情摆在那里。

仪式上,身穿洁白婚纱的美智子和迈尔斯手挽手走进教堂。她本就美如展翼的天鹅,爱情的甜蜜又让笑容多出一分惊艳。无论曾经有多少人窃窃私语“她是个日本的艺妓”,此刻,所有人都相信他们会是一对幸福的爱人。

象征幸福传递的捧花落进杰克怀里的时候,他无疑是惊讶的,抬眼望去,便对上美智子投来的视线。那视线穿过欢呼声,穿过拥挤的人群,穿过十六万公里长的山川湖海,轻飘飘地落到他眼里。

“哦,你把手捧花给了杰克!”迈尔斯说。

“他是个善良的人,最值得了。”

美智子慢慢地说。杰克听到这对话,微笑道谢,祝他们白头偕老。

 

半年后,杰克收到她病故的噩耗。

 

这死讯正逢第一起分尸杀人案登上报纸,甚至没有在贵族交际圈里激起多大波澜,随着通缉令遍布大街小巷,伦敦全城上下都开始谈论同一个人——“开膛手”。

三个月后,苏格兰场的警官把文件朝桌上重重一摔:“死者已经超过十个了!为什么还没有进展?!”

其他人沉默地低着头,他在警局里来回踱步,紧皱眉头念叨:“五个案件已经被曝光了,剩下的必须保密,千万不能再引起恐慌。记者问,就说不是开膛手干的……”忽然他抬起头,问自己的副手,“昨天那个医生的线索是什么?”

“呃,我认为没什么意义,他怀疑开膛手是柯斯米斯基伯爵。”副手说着耸耸肩。

柯斯米斯基先生温文尔雅,一身正气,如果他是开膛手,不知得有多少人大书特书“地狱在人间”。警官随手拿起医生的口供,看着看着,脸色却渐渐沉下来。

医生说:“柯斯米斯基先生找我治疗,声称‘天使和恶魔在我的身体里搏斗’。催眠期间,他讲出一个完整的犯罪计划,诱骗看中的目标,用刀一击毙命,开膛破肚,抹除痕迹,逃脱追捕……我不知道是想法还是已经做了……他是个疯子!你不知道他说了什么……他教我‘放血要慢,不然你享受的时间会很短’!”

 

此时,杰克正在迈尔斯的床前,听他絮叨他和美智子的爱情故事。这背负赫赫军功的身躯在美智子死后迅速衰弱,竟落到疾病缠身、连床都下不来的地步,眼中再不见昔日神采。

杰克叹道:“你何苦呢?”

“你不知道,她死得太惨了!根本不是什么病死,是我父亲——”

迈尔斯把后半句话生生咽下去,咳得上气不接下气。杰克听出当时的“病故”有蹊跷,装作没有注意,安慰道:“她毕竟已经走了。”

“不……”迈尔斯仿佛想到什么,忽然有了力气,回光返照般握住他的手,颤抖着嘴唇说,“她还活着!”

杰克以为他糊涂了,没想到他哆哆嗦嗦地拿出一封邀请函。

不知名的寄信人,邀请他赶往从未听说过的欧利蒂斯庄园,参加求生游戏。没有更多的说明或保障,只附了两句话,仿佛确信他会为了这两句话前去。

“胜利者可以许下一个愿望。

“另:美智子小姐在本庄园。”

“……你相信这个莫名其妙的邀请函?”杰克问。

“如果是真的呢?”迈尔斯死死抓着他的手,就像把最后一根稻草抓在掌心里,“我已经活不长了,但是,但是……我怕她信了父亲的话,到死还以为我抛弃了她……”

 

最后杰克怀揣邀请函和迈尔斯的信,从他家里走出来。

还没上车,杰克就后悔了。因为迈尔斯声泪俱下地恳求而一时心软,代替他去那鬼庄园送信,为这可有可无的事卖命,太傻了。

把邀请函还回去吧。快到家时,杰克这么想着,一抬头,只见一队警察围在自己的庭院门口。

“请问柯斯米斯基先生在吗?我们怀疑他和开膛手案件有关……”

杰克脸色微变,喝住车夫:“等一下,先别回家。”

“去哪儿,老爷?”

“……”杰克深吸一口气,说,“去欧利蒂斯庄园。”

[ 三 ]

黑沉沉的乌云压在头顶,庄园的远景被干枯树枝切得支离破碎,碎片凑成一副被泼了浓墨的惨淡图景。杰克隔窗望过去,觉得它像一只趴伏的地狱犬,高高的铁栏杆恰似血盆大口。

特蕾西靠着大箱子站在门口好一会儿,不敢走进去。

 

“您好,这是欧利蒂斯庄园吗?”

平静的声音伴着马车驶近的骨碌骨碌,特蕾西吓了一跳,转头只见杰克从车窗中探出半张侧脸,搭在窗沿上的手修长白皙,生着薄薄的茧。她应了一声,他便慢慢地下车走进去,顺手帮她拎起一人高的箱子。

庄园里静悄悄的,两人在大厅里转了一圈,不见人影。特蕾西推开身边的餐厅门,迎面是一个黑洞洞的枪口。

她不由得倒退两步,对面却“噗呲“一声笑了,枪管移开,是一个身穿军装、英姿勃发的女人:“不好意思……我是玛尔塔·贝坦菲尔,你们好。”

她坐在长桌的后面,身边是一个有灰绿色眼睛的男人,褐色大衣搭在椅背上,魔术棒放在手边,眉目线条冷硬,面孔由时间赋予成熟的韵味。他一眼注意到特蕾西身后的杰克,那做工精细的燕尾服显然价值非凡:“贵族老爷要什么没有,怎么驾临这鬼地方呢?”

“又不是所有事都能用钱解决,你们也未必是为了钱来的吧?”杰克笑了笑,眼角余光打量他们三人。

瑟维眯了眯眼,疑心这人不着痕迹地打探他们,又觉得可能是单纯的脾气好。而特蕾西浑不在意地说出来:“这里的机械工艺值得学习。”

“是呀,这个庄园太可怕了,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惊讶。”

玛尔塔大大咧咧地伸手,把特蕾西拉到自己身边,有意无意地把上个话题带偏。

 

四人初见面的疑虑戒备,只持续到当天晚上。玛尔塔和特蕾西结伴敲开瑟维的屋门。

“我听过你的名字!你不会是那个大名鼎鼎的魔术师本人吧?”

“久不练习会不会生疏呢?如果不介意,我们可以当你的观众……”

 

第二天晚上,轮到杰克开门面对两位女士。

“打扰了,先生,你的小提琴真好听。”

“是《悲怆》第三章吧?”

 

转眼间到第七天,通心粉、烤羊排、水果派等等美食与饭后甜点摆满整条长桌。享用完这顿“最后的晚餐”,游戏就要开始了。

三局两胜的求生游戏,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玛尔塔早早吃完,便摆弄起信号枪,一遍遍举枪瞄准;瑟维也撤下餐盘,仔细擦拭魔术棒。直到特蕾西放下刀叉,三人猛地发现,只有杰克还在细嚼慢咽。有没有遵守家乡那套繁琐的礼仪并无人在意,但习惯融到血液里,无时无刻不散发出上等人的腐朽气息。

作为另一名男士,瑟维顿时产生莫大的责任感:“那个家伙,我们想办法对付,你专心破译密码就好。”

 

夕阳坠下去,留天边一道猩红血色迟迟不消,乌黑的云层翻涌不息,抹去头顶星光。游戏开局,杰克脚踩医院外的枯叶,听得一声声乌鸦嘶叫,前方高楼半明半暗,灯光在无人的房间里闪动

所幸玛尔塔就在他身后,三步并作两步跑近。

“那里是不是有一台电机?”她向右手边迈出脚步,薄雾与黑夜联手封闭他们的视野,徒留空中一点亮光。杰克正要回应,忽然见那边一抹红色掠过,辨不清具体样貌,只觉得不似人形,像幽魂飞过沉寂的废墟。他连忙出声:“别过去!”

玛尔塔停下脚步,投来不解的目光。杰克摇了摇头,无法描述,只说:“去楼里看看吧。”

路上他们与特蕾西相遇,三人结伴,揣着不可多得的安全感,进入医院大楼,又在老旧阶梯吱呀吱呀的哀嚎声中登上第二层。不料,昏黄色的灯光骤然亮起,特雷西隐约看到一个虚影在他们踏进去的瞬间消散,浑身汗毛倒立,玛尔塔高声叫道:“全体隐蔽!”

“……”

杰克沉默了一会儿,缓缓转头,只见两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跑到他的身后,一人一条燕尾。

他摸摸下巴,说:“我想我应该不是鸡妈妈?”

 

邀请信提及的监管者仍然没有出现,他们在第二层找到一台电机,着手破译。尽管前期浪费了一些时间,但有精通机械的特蕾西和头脑聪明而灵活的杰克在,进展飞速。

密码解开的瞬间,玛尔塔长出一口气,医院外的废墟传来惨叫。

瑟维被抓住了。

[ 四 ]

狂欢之椅迎来座上嘉宾,时钟滴滴答答欢呼不停,荆棘条把亲爱的魔术师先生留在位置上,无数尖刺随挣扎的动作勒进皮肤。

但瑟维所恐惧的不止于此,他的双眼盯着面前的某样东西。杰克从狂欢之椅倚靠的树后摸过来,只见一角衣袖随风翻飞,暗红色刺绣纹路攀附其上,像血海中生出的蝶。

那蝶翩然飞近,他冲到瑟维身边,撕扯荆棘条。背后劲风扫过,刀锋瞬息而至,从来没有如此强烈的濒死预感,铺天盖地的压迫感让恐惧沸腾。接着一声枪鸣,信号弹从他耳边擦过,倏忽爆开。

刀锋骤然停滞,那阵风拂过杰克的后颈,轻飘飘的,仿佛一个吻。

他扯下最后一条荆棘,感到温热的血从后颈流进衬衫。

瑟维重获自由,踉踉跄跄地逃离。藏在板子后的玛尔塔扔下信号枪,伸手扶住他,拉往小木屋:“快跑!”

杰克刚刚迈出脚,疼痛猛然袭来。只见一把扇刀贯穿左腰,抽出时带起飞溅的血,素白折扇刷的展开,其上绽出朵朵红梅。他回头,看到身后的般若鬼面咧开嘴,纵情狂笑,空洞的眼眶收进人们的惊惶之态。

杰克没有第一时间逃跑。

他捂着皮开肉绽的伤口,对般若鬼露出一个笑容。

它的身体忽然僵硬,一柄匕首刺透左胸,斜挑着划开皮肉,像是要把心脏挖出来,握进掌心。刀柄收到杰克手中,“娇贵”的贵族老爷直面这张生着獠牙鬼角的面孔,摘下礼帽,不急不缓地欠了欠身。

般若鬼发出凄厉的叫声,狂乱的气流随她一起怒火中烧。

没有谁胆敢回击,没有谁胆敢刺杀屠夫。更可恨的是,当她从眩晕中恢复时,杰克已经跑进残垣断壁构筑的迷宫中,不见踪影。

 

她在高空俯瞰地面,四处游荡,目光织就一张弥天大网,誓要逮住那将死的燕子,抽骨剥皮。杰克靠着墙脚瘫坐,大汗淋漓,自己的伤口疼到受不得半点牵扯,那怪物却已经行动自如。天知道他将匕首刺进般若鬼的胸腔,却没有感觉到内脏的惊恐——那不是人类的躯体,是和灵魂强行绑定的空壳。

玛尔塔没有看到那一幕,还有勇气一路躲藏,轻手轻脚地爬过来。

“贝坦菲尔小姐?”杰克睁大了眼,“你怎么还没走?”

“你受伤了,得赶紧包扎!”

他们与般若鬼的视线仅隔一道墙壁,玛尔塔拿出纱布和绷带的时候手都是颤抖的。但杰克犹豫片刻,撩起衣摆,交出他的伤口。他们头上顶着“战友”这个虚飘的名号,害怕诡异灯光的贝坦菲尔小姐竟然就有了在般若鬼眼前搏命救人的勇气,她的眼神不许杰克赶她离开。

绷带一圈一圈缠紧,血流渐渐止住。玛尔塔紧张得几次碰到伤口,杰克咬着牙汗津津地忍下来,觉得这位很有当内奸的潜质,杀人不偿命。终于包扎结束,他的腰上还多出一个蝴蝶结。

“快逃吧。”

玛尔塔严肃地点点头,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然而杰克站起来,没有跟她走。

“我在这里拖住它是最好的。”他说,“你的信号枪和罗伊先生的魔术棒都没了,只剩我还有周旋的手段。”

“你也在庄园找到了适合自己的工具?”玛尔塔问。

杰克不置可否。

前天醒来,匕首明晃晃地插在他的床头上,仿佛电影里的威胁或谋杀预告。他没找到什么纸条,便收下匕首和这个有趣的玩笑。

 

两分钟后,杰克从墙后走出来,与般若鬼远远一个照面,凉意便顺着骨头钻进四肢百骸。他转身便跑,却听身后风声忽起,视野中划过暗红衣袖,那怪物瞬息而至,扬起手中的扇刀。

他反手拉下墙边的木板,正砸中它,借此躲过这一刀,远超同龄男性的力量令人吃惊。

般若鬼按住额头,捏紧扇刀的手指节泛白。

“你必须死……必须死!”

那鬼面下传出音调扭曲的、年轻女子的声音,细细听来,竟是人言。杰克微愣,复又弯起眉眼:“失礼了,小姐。”

这句话进一步激怒了她,杰克开始一场惊心动魄的逃亡。

 

直到他发现回头望她会使她放慢逼近的速度,他也没有再次受伤。般若鬼的扇刀破空而来,他侧身避过,双眼看着自己的丝丝碎发飘落,面不改色地扶正礼帽。及至墙角,避无可避,他猛地回身,匕首刃锋与扇刀相撞,相抵,摩擦出刺耳的噪声。杰克的目光也与面具漆黑的空洞相撞,女子长长的黑发落到他肩头。

压过来的刀锋有雷霆万钧之势,杰克翻转手腕,撇开扇刀,趁她收不住出刀的势头,双手一撑墙面,跨过窗户。

不料右腿一阵巨痛,他在半空脱力,滚到地上。匕首从手中飞出,刷的扎进眼前的土地,他伸长手臂,指尖离刀柄仅仅几厘米,却爬不过去。般若鬼还是刺中了他。

[ 五 ]

不知名的力量拿捏时间,长达一天的逃亡至今没有盼来黎明,医院被浓浓夜色绑缚。杰克跌在地上,右腿血流如注,般若鬼幽幽飘到他身后,将折扇收进掌心。

下一刻,警报声四起,密码完全破译。

般若鬼当即反手执刀,刺向他胸口,杰克就地一滚,堪堪躲开。希望赋予人莫大的力量,他拔出匕首,回身便是一刀。仍然没有造成实质伤害,但多少阻碍她的行动,足够他拖着伤腿跑向大门。

腰伤早已开裂,鲜血染红绷带又染他满手,杰克一路跌跌撞撞地跑,疼痛累积到麻木。燕尾服破破烂烂,血与污泥遍布全身,从来没有如此狼狈。

大门近在眼前,瘆人的红光把他笼罩在内,他心知般若鬼势必要留下他。不料旁边一个人影撞开他,代他受了一刀,发出喀拉喀拉的机关报废声,细看竟是一个机械人偶。

杰克下意识地看向门口,瞥见特蕾西心疼的神色和手中的遥控器,顿时明白那一人高的大箱子里装的是什么。他已经跑出两步,又折回去,抓起残破人偶的右脚,拖出门外。般若鬼此时再靠近便迟了。

杰克脚踏外面的土地,转过身来,朝她端端正正地鞠了一躬,扬起嘴角:“可惜我没那个福分被小姐惩罚了。”

 

第一局胜利而归,只恨还有两局游戏,他们要与这鬼庄园长相厮守。

太阳在南方高悬的时候,四人才回到房间,不约而同地瘫到床上。杰克解开湿透的绷带,眼睁睁看着伤口自己愈合如初,面色凝重。他的目的是找到美智子,把信交到她手上,可这庄园里的诡异事层出不穷,他总觉得无法简单了事。

特蕾西后来特地感谢他把自己的“爸爸”带出来,杰克愣了一下,聊起来才知道那人偶比照她父亲的模样制作,被少女视作珍宝。

 

又一周的时间逝去,第二局游戏在军工厂拉开帷幕。

景色入眼,杰克本能地感到厌恶。破败的厂房与废墟陷在沉寂中,灰蒙蒙的调子侵占目所能及的世界,抹杀所有颜色。天色将雨未雨,乌云把沉闷而潮湿的空气逼进这一片天地,不得弥散。

不等他一一览尽,尖啸般的风声已至。他下意识地侧身,扇刀险险地擦过腹腔,刺入肋骨间。般若鬼面占据视野,他听到一声满足的喟叹。

杰克捂着伤口跑进废墟,故技重施,绕转奔逃,渐渐不见鬼影。不料迈出窄门,迎面便是扇刀的刃锋。

他倒在地上,眼中仍带几分震惊。般若鬼把他绑上狂欢之椅,展扇掩藏自己的眉目,且笑且歌。

“你一定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

“这怎么了?”杰克相当坦率地承认,明明落到她手中,却一副被请来闲谈的姿态。只可惜说了几个字,嘴角便流出血,咳了一阵才堪堪停下。

般若鬼盖住自己的耳朵,仿佛被噪音困扰。她眼中所见的杰克,有十数冤魂常伴身侧,舔舐他的血迹,拖拽他的脚步,在他受伤的时刻欢呼,在他走过的地方徘徊。他被荆棘条紧紧缠捆,他们高歌起舞,尖笑不绝,听到他的话语,又发出更加刺耳的怒号。

不可能宽恕,不可能遗忘。

势必要亲眼见证你的死亡。

 

在这1888年的秋,伦敦城内无人不晓他的传说。

“哧——”

血溅到刀身上,夜深人静,皎月见证一场罪行。被刺中心脏的女人无力倒下,杰克接住她,抚开她汗湿的长发,动作轻柔得像搂抱着情人,细细品味这百尝不厌的绝望眼神。

尸体的血液汩汩流淌,他感到自己的皮肉骨血活了起来。

尸体的温度在消散,他觉得左胸口热得发烫。

尸体死不瞑目,他享受地眯起双眼。

娱乐还没有结束,娱乐不可能结束。别开玩笑,这一场正到高潮。

用熟练的手法开膛破肚,操控刀刃在皮肤上划过流畅的弧线;将内脏摆放在体外,恶趣味地想着装点一番。如果心情到位,也许还会选择一些端上餐桌。

第一个人使他惊恐,第二个人使他愉悦,第三个人使他习惯,第四个人使他犯瘾。既然明白自己骨子里贪恋这快感,所要考虑的只是如何取乐——他早该明白,自己需要的不是心理医生。

 [ 六 ]

杰克瞥见废墟后露出的半支信号枪,几乎是惊慌的。

“快走!”他向玛尔塔做着口型,然而她迈出来,抬枪便是一发信号弹。般若鬼转眼间飞到她面前,血花盛开后是绚丽的烟火。

他们知道一把枪所换来的只有短短几秒时间,傀儡娃娃争分夺秒地救下他,便被扇刀抽倒,在地上蠕动爬行,咯咯哒哒的齿轮音仿佛哀嚎。但是还不够,离安全的厂房尚有四五米,般若鬼的阴影已经盖住了他。

玛尔塔跟在杰克身边,想得很简单,杰克再被抓住只有死路一条,而自己能在狂欢之椅上多坚持一段时间,哪怕自己倒下,也要保队友活命。

杰克则想得更多些,比如,般若鬼未必不能绕过玛尔塔,刺中他。

腹部传来疼痛,玛尔塔脚下一个趔趄,跌在地上。般若鬼停下,把她吊起来。悬空的感觉令人恐惧,狂欢之椅已经开始庆祝她的到来,余光里杰克闪进厂房,燕尾服的衣摆幽幽飘落。玛尔塔安心地闭上眼。

腹部受的是刀具刺伤,谁会怀疑不是那把扇刀所为?

 

厂房的另一端,有瑟维在修理第二台电机,见杰克捂着伤口跑过来,连忙蹲下帮他包扎。

“没想到上一场死里逃生的人,也会这么快落到那怪物手里。”

他一边嘲弄,一边小心翼翼地按住杰克的伤口,缠紧绷带。抬头只见血流一路,红色的痕迹像毒蛇般追到他脚下,良久才不甘不愿地没入土中。

“贝坦菲尔小姐被抓住了。”杰克说。

瑟维动作一顿,收了笑容,喃喃道:“我听到了枪声,还以为她不会被击倒……”他在最后一圈扎紧,起身便要跑过去,毫不犹豫。

“我去救她。”

杰克拉住他的胳膊,说:“她能坚持很久,我们现在该做的是尽快破译。”

这话过于理性了,近乎无情,却是最明智的做法。瑟维无从反驳,被他拉回来继续修理电机。

凉风卷起军工厂中或新鲜或陈旧的浓浓血腥味,刺激敏感的神经。特蕾西在远处三番两次听到队友的惨叫,思绪便乱了,频频出错。杰克的表现却截然相反,双手在数十键位上飞舞,指尖仿佛流出《流浪者之歌》高潮的乐章。

细看可以发现他的手在颤动,十指肌肉紧绷,使表面褪去血色,突起的骨节撑着苍白的皮,不合时宜的兴奋无声侵入每一处毛细血管。

拜此所赐,这台电机迅速亮起,两人不约而同地赶往玛尔塔的方向。

“受过伤的人藏起来就好。”

瑟维说着,下意识地加快脚步,跑在他前面。

“两个人一起才保险。”杰克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我们得为取胜考虑。”

两人同时赶到狂欢之椅旁边,把场面搅得眼花缭乱,逼得般若鬼不得不动手。瑟维先受了一刀,而后杰克再受一刀,三人拖着伤四散奔逃,达成最理想的局面。

可杰克没想到般若鬼追的人是自己。

她着实恨这胆大包天的家伙,刺第二刀用上全副力气,深深贯穿他的腹腔。他被绑起来的那一刻,警报声四起,特蕾西将密码破译完毕,却没来得及救他。气球上的挣扎徒劳无功,荆棘条得幸再次亲吻他的肌肤。

般若鬼轻轻地笑了,甚至哼唱起歌谣。声音在空寂的门前飘起,杰克忽然愣住。

这曲调似曾相识。

然而他来不及说什么,火焰燃起,狂欢之椅蹿上高空。风声呼啸,气流压迫呼吸,视野模糊,大脑血液回冲。眩晕感和失重感一同施压,只有烟花在身边炸开的感觉无比清晰。

 

杰克从床上惊醒,大口大口地喘息,环视周围陈设,是他在庄园的房间。

……他还活着?

在高空被炸成碎块、散落八方的记忆如此清晰,他再三确认自己手脚完好,还能感觉到疼痛,才推开房门,走进餐厅。三名队友正坐在桌前,不言不语,更不见丝毫笑容,玛尔塔的脸色尤其难看,透着和他相似的心有余悸。

“女士们,先生们,很遗憾,第二场的结果是平局,由第三场游戏决定最终胜负。如果你们得胜,庄园主将会遵守诺言,实现每个人的愿望。”

杰克转头一看,竟是窗边的夜莺口吐人言,发出空灵的女子声音。它用漆黑的眼珠对上他的注视,尖嘴一张一合,语气平板如机械。

 “请务必小心,下一场会是真正的死亡。”

[ 七 ]

浪涛拍岸的声音漫过整座湖景村,极光对地面上的昏暗毫无办法,远处的废墟与小屋只余模糊剪影。这依旧是个衰败的地方,每一块木板的裂口都记着无人问津的凄凉往事,寂静得只有涛声回荡,反而令人不安。

好运眷顾般若鬼,她走动两步便和特蕾西迎面相遇。特蕾西正在船头沙滩的空旷地带,面对飞来的般若鬼,简直无处可躲,终究被绑在狂欢之椅上。

幸好他们对救人一事已经熟练,玛尔塔做好受伤的心理准备,直面她的刀锋,救人开枪一气呵成,两人在信号弹炸响的烟雾中分散逃亡。特蕾西从船头绕到船尾,才被再次击倒。

然而般若鬼没有把死到临头的机械师绑起来,她看到远处沙滩上的人影。

那个人脚踩细沙,立在海岸线的中央,看着日落的地方,仿佛失神了,又仿佛在等待她。风吹乱了他的卷发,露出半边眉眼,承蒙上帝一笔一笔为他用力雕琢,在记忆里走一遭都会刻下深深的印记。这景象太熟悉。

她忽然觉得,自己有什么事没能想起。

沉到深处的记忆挣扎上浮,灵魂寻求生前未了的爱爱恨恨。她确实曾见过这样的背影,吸引她跨过山,跨过海,奔到他身边,不顾一切地抓住他的手。

然而,她还是刺出刀,鬼面一如既往地浮现在她脸上。对方不是求生的黑燕子又是什么。

杰克没有躲闪,任由扇刀贯穿自己的身体,回头时目光沉沉地望过来,无端令人看出几分喜悦。他用左手死死抓住刀身,不顾手指被割裂,开口唤她。

“美智子。”

 

那一刻世界安静,涛声消弭,血水滴落也不敢妄惊。只听啪嗒一声,鬼面掉落,她忽地泪流满面。

“……杰克。”

恶鬼的背后是这张美人面孔,眉如远山唇似樱,眼如秋波肌胜雪。她仓促地扬袖遮面,遮不住泣声。

泪水自发涌出来,替她倾诉种种不甘。被公公殴打致死,至死未见自己的丈夫,反而得知他另寻佳人……一桩桩一件件,使她的灵魂弥留于世,化为般若,在这庄园扮演嗜血的怪物,等待复仇的机会。

杰克的左手颤抖着,从内袋里掏出迈尔斯的信,放进她的掌心。信封沾了他的血,折痕颇多,但纸张完好无缺,终是送到了。

他倒下的时候如释重负。

大门可以开启了,特蕾西早已远逃,三位队友都能够出逃。至于他自己,为了送信不得不接触美智子,只能留在庄园陪她了。

 

没想到,杰克没能在享受一次被炸得四分五裂的滋味,很快被疼痛惊醒。

美智子单手拽着他的衣领,拖在地上,对身边的狂欢之椅视而不见。远处隐约浮现大门的轮廓。杰克愣了愣,下意思地挣扎起来。

“你不会要……?”

“谁管你是死是活。”

美智子这么说着,却把他拖向门口。玛尔塔顶着心跳越来越疯狂的压力,争分夺秒打开门,一回头,赫然目睹这一幕奇景。

“等等……美智子……”杰克说。

她恍若未闻,明明把杰克带过来,却丝毫不顾他的伤,任由鲜血流了一路。失血的眩晕感愈发强烈,他连挣脱开的力气都失去了,被她丢在门外。

“美智子!”

杰克伸出手,差一点,没能碰到她的发丝。他喊她的名字再没在得到回应,海浪声伴着那身影越走越远,在黑夜里消失无踪。

 

 

 

第二天,日头西沉,傍晚已至。单人沙发过于宽大,使美智子愈发显得消瘦。她并拢双腿,安安静静地坐着,眼角发梢浸在菊红色的光里,神色不见悲喜。

指腹从杂乱的字迹上划过,她一张张抚平纸的褶皱,整整齐齐地叠好,装回信封。这件事,她做得慢而细致,耗费了将近半小时的时间,不知道有什么意义。

“到时间了,红蝶小姐。”夜莺无声无息地飞进来,落在扶手上,开口打破静谧。

“按照规定,失败者将被抹消。”

哗啦,铁链扣在她的脚踝上,急切地发声应和。

 

“他们都离开了吧?”美智子头也不抬地问。

“四名参赛者已经在上午离开庄园,”夜莺停顿片刻,说,“柯斯米斯基先生是被强行驱逐出去的。”

美智子点点头,从沙发上站起来,不急不缓地走向大门。太阳落了下去,黑暗从门口钻进来,迫不及待地抓住她的黑发红衣,把她向外拖去。

她死时以为自己的怨愤千年不灭,手捏一叠信纸,见迈尔斯诉衷肠,竟然就轻易地放下。艺妓红蝶活得痴狂愚昧,然而能得所信任的人真心相待,也不枉此生。般若鬼所依附的执念烟消云散,再无杀心。

重来一世,她大概还是会扑向烈火般的爱情。

 [ 八 ]

“……令人痛惜的是,英雄离开了我们。我们对迈尔斯·安德森的去世表示深切的哀悼,希望所有人铭记他在短暂的一生中对英国作出的贡献,珍惜对他的记忆。愿死者安息,祝福我们每一个活着的人。”

来客或沉默或低语,一一离开葬礼现场,人流四散,融入伦敦城熙熙攘攘的街道。杰克随之走出,在街边驻足,低头戴上帽子。

抬头,一队警察在他面前,无数目光封锁去路。

“请跟我们走一趟,柯斯米斯基先生。”

 

“您三周去了哪里?”

室内灯光惨白,桌对面的警察浓眉深锁,不露一丝笑容,双眼紧盯他的脸,连眨眼的频率都记在心里。

杰克端坐着,神色平静,直面他的注视:“我去朋友的庄园小住了。”

“在我们要调查您的当天?”

“这么巧吗?”杰克无声地笑笑,说,“我记得警方认为‘开膛手’的社会地位很低,为什么我会被怀疑呢?我有什么理由要去当‘开膛手’?”

“先生,该回答问题的是您。”

警察话音刚落,同事开门,打断盘问,向他摇摇头,转而对杰克说:“您可以回去了。”

杰克点头致谢,不紧不慢地站起来,竟然不忘向警察道别。他眼睁睁看着杰克离开,不禁把手中的笔摔在桌上,起身叫道:“等等!”

外面的争吵声传进开启的门扉。

“柯斯米斯基先生不可能是那样的人!”特蕾西双手撑着桌子,直视大厅里的警察,斩钉截铁地说。

瑟维叹了口气,说:“三四个月没破案,病急乱投医了吧,把警力花在这种调查上,真凶早就逃跑了。”他并没有面对警察,说得像是自言自语,这话却正戳中他们的痛处。

“是啊。”玛尔塔应道。

同事拦住起身的警察,在他耳边低声说:“安德森先生死前为他担保。再说,我们没找到任何人证物证。”

杰克堂而皇之地走出警局。门口许多被传来等待盘问的人,老师、医生、裁缝、餐厅老板、话剧演员……囊括各行各业,形成浩浩荡荡的队伍。新的死者三周没有出现,警方仍顶着“抓捕开膛手”的巨大压力,案件悬而未决。

杰克知道迈尔斯会帮助自己,却没有料到这三人会来为自己说话。离开庄园时随口约定的“日后再见”,这么快就成了真。

“作为感谢,”他说,“务必赏光到府上用餐。”

 

柯斯米斯基的宅邸比之欧利蒂斯庄园毫不逊色,菜品的丰盛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们坐在餐桌前,恍惚间产生还未离开的错觉。回过神来,头顶吊灯明亮,身边佣工来往,话语脚步奏出热热闹闹的交响曲,这里分明充满人世的烟火气。

灰暗的记忆随酒下肚,每个人的笑容都比那三周更多。

“我看到罗伊先生开展魔术巡演的报道了。”特蕾西说。机械娃娃无人操控,自己走到她身边,搂住她的肩膀,显然她已经得偿所愿,得到令人惊叹的机械技术。

瑟维提到自己的魔术,顿时神采飞扬,语气不自觉地激动起来:“这次我会呈现真正无暇的表演,让观众看到真实的幻觉!“

杰克举杯恭贺,神色诚挚满满,把所有细节都查探到底,也辨不出他是连环案件的真凶。天使与恶魔不屑委身于凡人的躯壳,这身体里只装着他一个矛盾重重的灵魂。

“贝坦菲尔小姐的愿望也实现了吧?”他问。

玛尔塔含蓄地笑了一下,谈及此事,反而没有那么大大咧咧,有些心头上的事不可直言,定要慢慢地讲。她说,她将拥有天空。

只剩一人不知为何而参加生死游戏,不知为何不愿回来。特蕾西转头望向杰克,问:“你许的是什么愿望?”

 

美智子拖着镣铐,走出欧利蒂斯庄园的房间。

“咔”一声,镣铐断裂,化为粉末,随风飘散。她惊讶地摊开双手,感到身体渐渐发热,躯壳有了活人的温度。骨肉在其中生长,血液开始涌流,五脏六腑为鲜活的生命而工作。她不再是徘徊于生死夹缝的怪物,拥有了真正的人类身躯。

“柯斯米斯基先生的愿望是,希望你有机会重活一世。”

夜莺振翅远去,身影消失在天际,声音弥留不散。美智子望着庄园外的晴朗夜空,失神良久。

 

杰克陆续送走三位客人之后,天色已晚,他让佣工各自休息。

一位年轻男佣深夜醒来,发现庭院里有个人影,不禁吓了一跳。他蹑手蹑脚地摸过去,细细去看,赫然发现是他们的老爷。

杰克坐在椅子上,单臂支着小桌,目光投向远处,不言不语,整个人浸在沉沉夜色里。男佣远远望过去,只见一个漆黑的背影。

他不敢打扰,默不作声地回到自己的房间。结果一觉醒来,杰克仍在那里。

有人问他早餐该做什么,他点出几个名称,让一脸惊讶的佣工去准备。过了一会儿,起司蛋糕、小松饼、玫瑰花茶……这些事物摆上庭院里的小桌。

杰克没有动刀叉杯盏,他依然望着远处,直到一点红色出现在视野中。

那是一个高挑的人影,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衣摆轻扬,长袖翻飞,像那年红蝶在台上载歌载舞。折扇未遮眼角一点殷红,就此为他的人生漆上一笔灼目的色。

美智子走到他面前,余光扫过桌上的点心,不禁露出一丝笑容:“这不是下午茶的时间吧。”

“只要你想,我会陪你享用。”他弯起了眉眼,说,“无论何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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